岁几何白

扶摇万里的岁月无穷

【忘羡】譬如朝露 忘羡童年篇,原著剧情向瞎写

对了因为太小了应该都没有取字,所以就直接叫名了

譬如朝露

南泉镇自古便是繁华之地,虽无云梦“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之秀美,也无姑苏“吴侬软语,泛舟小调”之闲适,却因其往来商客众多,渐渐凝成了一个烟火气息甚重的商贸之都。

而此时,熙熙攘攘的街道尽头,一高一低两袭白衣静默而立,二人周围不乏有普通路人小贩经过,却无一靠近他们三尺之内。

这是蓝湛头次随兄长出门夜猎,虽说他只将将举的起避尘,金丹也尚未结成,根本不顶事,但蓝启仁却对他道:“古人云‘宝剑锋从磨砺出‘,你既已开始修行,随你兄长出门见识一番也好。”蓝湛这便跟随兄长第一次离开了云深不知处。

显然,他并不喜欢尘世的喧嚣,摩肩接踵的商客、走街串巷的小贩都吐露着一阵生人气息,让他有些望而却步。蓝湛不自觉后退一步,与蓝涣并肩,皱着眉看着这车水马龙,一只白净的小手习惯性的抬了起来,像是想要去牵什么。

蓝涣低头看着弟弟这早已改掉的习惯似要重现,没忍住笑了一下:“阿湛怕吗?”

蓝湛瞬间醒过神来,他飞快的把手转了方向,摸上腰间的剑鞘,还下意识挺了挺背,顿了顿,才道:“不怕。”

蓝涣不语,只又一笑,也不戳穿他。

二人举步向街内走去。看着身旁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的披起镇静的冑甲,蓝涣不自觉叹了口气,蓦地想起了出门前叔父的叮嘱。叔父将他唤到藏书阁,对他道:“此次出门,你一方面要保护好你弟弟,一方面,也要尽量让他学会与生人交流。他生性安静,不善交谈,自从你父母亲走后,又愈加沉默,于功课而言,是好事;于未来的修行而言,却未必有益。我,我真怕他……唉……”

蓝启仁对这个侄儿的数不清的忧虑都只能化作这么长长的一叹,兜转了千回万遍,却也只尽数湮没在藏书阁中香炉悠悠升起的青烟之中。

蓝涣想得出神,却突然发现身边的蓝湛停了脚步,目光倏地凝向一处。

那是一个死胡同,因为胡同口被一辆不知哪儿来的破板车挡住,蓝涣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在胡同里有人影滚动。

蓝湛抬手指向其中人影:“兄长,那人有难。”

蓝家教导子弟,向来路见不平是要出手相助的,蓝涣点头,一手按上剑鞘,与蓝湛二人放轻了脚步绕过破板车,向胡同口走去。

待至走近,蓝湛才看出来,在地上翻滚的不只是一个人,还有一条身形巨大的狗。

那狗立起来足有年纪尚为七岁的蓝湛那么高,此时正扑在一个小小的孩子身上,将那小孩压翻在地,犬牙死死的咬进他的手臂中,将血肉豁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长口,深红的血蹭的到处都是,连狗毛都被染红了一大片。

而那小孩却也不服输,一边用另一只尚可活动的手一下又一下锤着狗头,脚下还毫不留情的重重踹向对方腹部。奇怪的是,明明外面就是闹市街,他却无论如何不愿意开口喊一声救命,只能听见他重重的、带着抽泣的喘息。

蓝湛自小养在仙府,从未见过人与狗可以撕打到满地乱滚血肉翻飞的程度,一时竟呆住了。他腰间的避尘已经被拔了出来,拎在手里坠的他胳膊生疼,然而对着这样血淋淋的尘世景象,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将剑尖对着狗身左右转动了两下,又不知如何下手宰了这畜生,救下那孩子。

蓝涣毕竟年长几岁,随蓝家人出门夜猎过几次,剑也用生血开过锋,蓝湛正发呆时,他已眼疾手快一剑捅了下去。

“兄长!”蓝湛神色中蓦然多了几分一闪而过的惊恐,“别杀它!”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狗哀嚎一声,松开了紧咬不放的利齿,被他压在身下的小孩迅速又在它肚子上补了一脚,极响的抽泣了一声,飞快的爬了起来,躲到了蓝涣身后。

蓝湛这时才看清那大狗的情况——原来蓝涣并未杀他,只是削掉了它脖颈之后的一大块毛发,想是剑气过于冰冷,将那战的正酣的畜生惊了一大跳,此时已经连滚带爬的溜了出去。

他轻轻舒了口气,走到蓝涣身边,与他一同看着那个又已经蹲在地上的孩子。

他看了看那小孩几乎要咧到腰际上衣,又看了看他随便找一个洞都比裤脚大的下衣,再加上那几乎要有鸟儿来白住的头发,心中便有了大致的猜测。虽然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却也有听蓝家人讲过——这应当是个小乞丐。

蓝湛正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胡思乱想时,蓝涣已经微微弯腰,问起了那小乞丐:“刚刚太危险了,为什么要和一只狗打架呢?”

然而那小乞丐仍惊魂未定,刚刚险些被狗吃掉的经历让他现在睁眼闭眼都是滴着口水的森森白牙,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只是断断续续的抽搭着。

蓝涣直起身子,向周围看了看。不远的地方,掉落了半块脏兮兮的肉夹馍,里面的肉估计已经被掏吃走了,只剩下沾着些微肉星的饼,此时也已经变成了灰面饼。

那小乞丐顺着蓝涣的目光看了过去,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蹿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向那半块饼扑过去。然而只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就倏地暗了下来。

肉,没了。

他极慢极慢地捡起了那半块饼,将饼翻开,眼睛死死的盯着被酱汁染得颜色有些重的饼芯——只有几粒肉末了。

小乞丐坐在地上呆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饼芯不说话。蓝家兄弟见此情景,既不放心离开,也不好上前。一时,微风流动都显得格外聒噪起来。

“你……”半晌,蓝湛才犹疑的开了口,“你的?”

蓝涣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他没想到蓝湛居然会主动跟陌生人说话。

那个小乞丐这才仿佛猛然惊醒,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抬眸冲蓝湛笑了一下,一边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手里的饼,一边难舍难分一脸痛苦地将饼递向了他们兄弟二人:“谢谢你们救了我,这块饼,就……就……”

“送给你们吃”这五个字卡在他的嗓子眼里,却被疯狂的饥饿感堵着出不来,可把他噎坏了。

蓝湛看着那明显还带着被不知是人是狗的生物早已啃过一番的饼,不动声色的向后挪了下右脚,喉咙艰难的吞咽了一下——他觉得一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说出来心都会觉得委屈。

蓝涣看出了弟弟的意思,连忙上前两步将小乞丐扶起来,也不嫌弃他脏,只对他道:“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刚巧,我二人正打算去用些餐食,不知小公子是否愿意陪我们一同前去?”

那小乞丐听见前半句,不知是放下心来更多还是不好意思更多,而听到后面几句,他的耳朵几乎都竖了起来,回复也回复的语无伦次:“我,我不行……我脏的……人家不会让进……”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头都恨不得塞进胸膛里。

蓝涣正待开口,却突然听到自己弟弟又铁树开花般出了声:“不脏。”

那小乞丐猛地抬头,正撞上那浅淡的有些疏离感的眼瞳,只见他盯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重复道:“不脏。”

当然,蓝湛昧着良心说瞎话,三人听过也就罢了,正经来看,那小乞丐穿的的确不成体统,全身上下完整的布料拼起来不超过半尺,蓝涣将他的伤口用随身药包好之后,发起了愁。

“这身衣服的确不宜再穿,我与你身形差的太多,我的随身衣服你穿不成……”说到一半他有些踌躇,扭头看向安静立在一边的蓝湛,顿了顿,才接道“阿湛,你愿意给这位小公子一套你的衣服吗?”

那小乞丐一听,被惊得眼皮一跳,一双手摆的飞起:“不用不用,我这身……挺好的,挺好的,今日再去街边垃圾堆翻一翻,很快能找到一身新的!”

谁知他话音未落,蓝湛就开口打断了他:“穿我的。”接着又一脸漠然的将眼神转向了街道。

蓝涣从乾坤袖里掏出一身雪白的蓝家校服,其干净整洁程度,三人现支一个摊就立刻能高价卖出去。

蓝湛抱着剑,安静的在胡同口看着人来人往,他从未见过这样忙碌而又庸碌的人群——为了钱从对方的个人一直问候到对方已入土或未入土的老子娘,为了替自己被小贩的扁担擦破了的手臂报仇而大打出手的纨绔子弟,为了卖出去一件并不出众的花袍子而对着挑三拣四的顾客点头哈腰的卖衣小哥,尘世的人们为了欲望,为了吐气,为了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而用其极却又不得快意。蓝湛突然有些同情起俗世尘埃。

他这一点顿悟还未发散开来,里面的人就出来了。他一眼看见了穿着自己衣服同手同脚的小怪物——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个小乞丐梳顺了头发,倒像是个好人家的孩子。

蓝涣正在与他边说话边走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显然不适应这个衣服,却极适应与生人交谈,他已经能很自然的和蓝涣对话,并且脸上又挂起了那仿若天生的笑意:“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反正就知道自己叫婴,大哥哥你叫我阿婴就成。”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蓝湛身边,阿婴扭头又对蓝湛笑道:“你的衣服真好看,上面还有这么多花纹。”

蓝湛想出声纠正他——这不是花纹,是符咒。可是他却又不想说这么多字,何况他一个小乞丐什么也不懂,说了也是白说,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冷淡的点了个头,希望他还是去和他大哥说话,别来扰他。

谁知阿婴却像看不懂好赖脸一般,又向蓝湛凑了两步,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嘿了一声道:“哎,怎么你的衣服花纹都一模一样,这就算换着穿也没什么意思啊!”

蓝涣看出弟弟根本不想接话,便接过话茬道:“这不是装饰用的花纹,是护身符咒。”

“符咒?”蓝涣本以为他下一句会问什么是符咒,谁知他却恍然大悟般长长的“哦”了一声:“原来你们是仙门世家的公子哥!”

蓝涣好奇:“你知道符咒是什么?”

阿婴却摆摆手:“我不知道什么是符咒,但我感觉我好像以前经常听见,不过都记不清了。”

蓝涣随意点了个头,以为也就是小孩子之间打闹玩笑时听到的,谁知阿婴又接道:“我觉得我应该和修仙挺有缘,每次听见符咒,御剑之类的词,我都觉得特别熟悉。”

这次连蓝湛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那孩子眨了眨眼,晶亮的黑眼睛望着天空,半晌才“唔”了一声:“要是有一天,我能御剑御的上天入地,把凶尸打得落花流水,就会是个救世大英雄了吧,到时候说不定人人都会称赞我,人人听见我的名字都会欢呼雀跃,人人都喜欢我。”

蓝湛不自觉被他的话吸引走了注意力,看向走在一边的小乞丐——凶尸这个词不像一个俗世七岁小孩子能知道的,更别提打凶尸了。

那边传来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在湛蓝的天空中千回百转,悠悠落在蓝湛耳中:“要是这样就好了啊……”这一句轻语,后来却不知被微风卷去了哪里,还会不会落地。

三人进了一处饭馆,整顿饭蓝涣都吃的异常辛苦,不是因为饭菜或店里的问题,而是阿婴喋喋不休的话语和蓝湛不厌其烦并且一声比一声大的“食不言”实在是太让他想笑了。看看那小家伙的嬉皮笑脸,再看看自家弟弟的满面冰霜,蓝涣扶额忍笑——这哪里是两个小朋友,这就是黑白无常啊!

饭毕,出了门,蓝涣带着蓝湛向阿婴告别:“我们二人不宜继续耽搁,需尽快回家,阿婴也快回家去吧。”

然而话一出口,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阿婴明明不像是有家的人,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戳吗?

他正默默在反思自责自己,阿婴却像是没听出来似的,冲他们笑嘻嘻的摆了摆手,似乎天生一张笑脸:“再见啦!两位哥哥,有缘再见!”

随后潇洒的一转身,哼起了一首颇没有调调的曲子:“天大地大,都是我家……”

蓝涣被他的谜之歌词引得笑了一下,低头看向蓝湛,却见自家弟弟一脸若有所思,虽然让别人看来他从来没有若有所思这个表情。

蓝湛又一次抬起了自己的手,这次顺利的、毫无意识的直接牵住了哥哥大一点的手:“为什么,不可以?”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蓝涣却听懂了——蓝湛在质问他为什么不可以带这个小乞丐回蓝家做修士。

他握紧蓝湛的手,感觉掌心小小的拳头蓦然收紧,随后又僵硬的一点点松开拳头,心尖像被猛然掐了一下,仿佛又看到了第一次被他牵着手走出门的弟弟,心中又酸又软,温声解释道:“我带我们二人御剑回府已经十分艰难,实在无力再带一人,我们可过两日随叔父同来,将那孩子领回去。我看他也颇有灵性。”

蓝湛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任凭兄长牵着他一路走出了这片闹市区。

南泉镇就像一片巨大的芭蕉,一场夜雨落后,又会重新盛上许多露珠,原先的露珠早就无影无踪了。

三日后再来,阿婴已经不见了,像朝露一样,倏而,就不见了。

评论(10)

热度(342)

  1.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